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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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貞觀二年,一代大帝李世民年方而立,玄武門之血殷殷未冷。那一年的某一天,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方術大師袁天罡行走於千裡蜀道最險之處的朝天觀,見利城內王氣沖天,遂入城為武士彠之女相麵,說“此兒若是女,當為天下主。”

當時的武氏之女年方五歲,做男童扮相。也正是那一年,李世民的第九個兒子李治誕生。

這就是“朝天觀,望雲浦”的傳說。

轉眼半個世紀過去,大唐年號“永隆”,李治君臨天下已逾三十年,如今已是他的皇後在垂簾聽政執掌朝綱——正是當年的那個武氏女。

天下人將他們並稱為“二聖”,帝後同朝共治天下,稱為“二聖臨朝”。

李治罹重病而不堪朝務,大權儘落武後之手,一代女皇“武則天”儼然呼之慾出。

永隆二年(公元681年)的大唐帝國,疆域最廣關河寧定,四海呈平民豐物阜。就如同一個男子,正處於他三十而立的黃金之年。

初春某日,陽光晴好。

京兆府治下的藍田縣裡,一如往日的平靜而詳和。

醉仙樓身為本縣最好的酒肆,依舊賓客滿座酒肉飄香。今日更有三五青年才逸之士在此把酒暢歡,吟詩作賦,讓眾多食客引頸觀望欽慕讚賞。

詩酒劍美姬,是為當下才子仕人的心儀四寶,也是時下最為暢行的風尚。有唐一代留下的詩篇,不輸於華夏史上其他諸朝曆代的總和。

這幾名青年才俊當眾吟詩比賦,雖有賣弄之嫌,但卻是平民子眾喜聞樂見之事。若有好句好篇出於其口,店主人還會主動免收酒錢,並求其墨寶將詩句題於酒肆的牆壁之上,當作本店的獨門珍藏炫耀於人前,藉以吸引更多的食客前來觀瞻光臨。

酒行至酣,這幾名青年才子已是詩興大發,不時有良句好篇出自其口,引得滿堂賓朋一片叫好,更多的食客湧入店中。

店主人滿麵紅光喜氣洋洋,今日這趟酒錢,派得不冤!

正當店內氣氛鼎盛之時,不知是誰高叫了一聲“快看,薛府裡又走出來一個!”

這一聲號就如同一個集結令,粗布食客也好,錦衣才子也罷,一同湧到了樓台的圍欄邊或是乾脆衝到了酒肆之外,朝醉仙樓對麵不遠處的“薛府”大門口張望而去。

一名婀娜女子揹負一個包袱,慢慢的走出了那扇朱漆大門。

芳華絕代。

眾人見到那名女子,發出了一片驚噓之聲!

“張窈窕!”

方纔吟詩作賦的青年才俊當中,有一人認出了她來禁不住叫出了聲,頓時眼神僵直而且非常有辱斯文的嚥了一口口水。

“當真是張窈窕!!”

一片驚歎之聲!

張窈窕,長於天府之國的川蜀女子,京華名妓,豔名冠絕於一時。帝都所在長安城裡,無數的王公貴胄與達官顯貴為之傾倒,不惜千金為博一笑而不可得。據聞,去年舉明經的探花郎徐生在登科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親身前往張窈窕的居所,邀請她共遊大雁塔。

凡新登進士及弟,帝王都會請他們登臨大雁塔並題名留字。漸漸的“雁塔題名”就成了流行於仕人學子當中的一種風尚,被讀書人視為莫大的榮耀,其意義就相當於“鯉魚躍龍門”。

但是張窈窕拒絕了徐探花的邀請,因為那一天她乘著一輛三花馬車進了薛府,從此為藍田公子執杯把盞床前榻後的侍奉,直到今日。

據說,張窈窕隻在長安偶然見了藍田公子一麵,便自贖其身不請自來的甘願進了薛府為妾為婢,空留無數的愛慕者幽怨的扼腕歎息。

“唉,可歎紅顏命薄!”一名書生歎息了一聲,執筆在酒肆的壁板上題道——“滿院花飛人不到,含**語燕雙雙。”

“杜兄,小生記得此句便是出自張窈窕之口!”另有書生歎道。

“正是。”題字的書生扔筆歎息,“去年小生與徐郎花共赴京城趕考,有緣得見過張窈窕。記得當時她還指點過小生的詩作。小生對她這一佳句,印象極是深刻!”

“杜兄居然得蒙張窈窕的指點?”身邊的書生食堂們都發出了驚歎之聲。

在有唐一代的仕人才子當中,狎妓是為風尚;當眾談論非但不會有辱視聽,還是一種時尚的標誌。時下的“高等”妓女不單隻是色貌出眾就可入流,至少,對於琴棋書畫都要樣樣精通。

但像張窈窕這樣傾國傾城還能指點學子之詩文的,絕無僅有。

“可惜啊,似張窈窕這樣的天香國色傾城名媛,也被藍田公子掃地出門!”食客當中有人痛語歎息道,“真是煮鶴焚琴!”

眾書生臉皮緊繃,又羨又妒。

“唉,這已是本月的第七個了!”另有人嫉妒的歎息,“三日前被掃地出門的那個裴姑娘,比張窈窕過之而無不及。據說其父官居六品是為一縣之令,其家出身河東裴氏望族。那個裴姑娘年方二八殊容豔麗,去往她家提親的名門貴族不知凡幾,但這個裴姑娘偏就自甘為妾的跟隨了藍田公子!”

在眾人的驚噓與羨妒之中,張窈窕走出了薛府大門,拿起一支筆在薛府的院牆上題下了一首詩——

“淡淡春風花落時,不堪愁望更相思。無金可買長門賦,有恨空吟團扇詩。”

然後,張窈窕泣不成聲的登上一輛馬車,飄然而去。

無數人想去攔下張窈窕的馬車,但是終究冇有人上去攔。

京城之內舉目望去,甘為張窈窕敞開大門掃灑相迎的王公貴胄,不可枚舉。就算現如今的張窈窕隻是藍田公子的棄婦一名,那也不是他們攔得下、養得起的。

……

公子一稱,有唐一代可不是隨便叫的。非得是出身名門望族的青年男子,或是宰相王公家的子嗣才配得上這樣的“尊稱”。

藍田公子,姓薛,名紹,字承譽。年方弱冠,出身河東薛氏豪族,其父薛瓘當年迎娶了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嫡女城陽公主為妻。薛紹身負豪門薛氏與李氏皇族的血脈。在大唐這個最是注重血統與門第的時代,薛紹就是一等一的天潢貴胄名門公子,是許多擇婿之家可望而不可及的上品金龜婿。

饒是如此,也還罷了。

畢竟在關內這種遍地達官滿城顯貴的地方,像薛紹這樣的貴公子數量並不在少。奈何薛紹還生了一副迷死女人不償命的帥氣外表,加上他縱擅歡場極儘風流,才華滿溢揮金如土,幾乎是把大唐女性對“夢中情人”的各項標準演繹到了極致,便成了無數女子心目中至高無上的“男神”。

尤其是在薛紹如今居住的藍田縣一帶,無論是待字閨中的鄰家少女或是已為人婦的糠糟之妻,無不聞薛紹之名而芳心盪漾。更有一說,“為婦一生而不得見薛紹一麵,當為生平憾事。”

藍田公子的豪宅之中,除了貴族之家慣有的“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更兼夜夜笙歌風月無邊。他家中豢養的歌伎舞伶無不技藝超群天香國色,他的身邊走馬燈似的更換寵姬愛妾,卻從來冇有哪個女人能占據他正房的位置。

在大唐關內,“藍田公子”這四個字幾乎成了“風流”的代名詞。

可是最近,陸續有了許多“張窈窕們”被藍田公子掃地出門。幾日前薛府貼出了告示,遍請遠近武師前來府上獻藝,如若技藝出眾可以留府任用或聘為薛公子的老師,待遇可謂優厚。

大唐尚武,貴族子弟禦馬彎弓、配劍習武這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藍田縣的仕人鄉民們對此倒是不足為怪,隻是眼饞那些被他掃地出門的美人兒們,空流了一地的口水。

今日此時,總是縱情於聲色的藍田公子薛紹,卻大馬金刀的端坐在馬球場的房廊之下,正在觀看一場武師的拳腳比鬥。

兩名武師都有祖傳的武藝,遠近小有名氣。今日進了薛府都十分賣力,使出了看家的本領。

薛紹很安靜的看著,既不叫好也不貶斥,那張迷死女人不償命的男神臉孔上,偶爾閃過一抹以往絕對不出現的冷峻神色。

“派賞,送客。”薛紹不輕不重的一句話扔出來,兩名武師垂頭喪氣的退了下去。

又有兩名手拿長棒的武師上來對練,比先前的幾個更加賣力,砰砰噹當的練了一陣都把對方打得不輕了,顯然是拿出了真本事。

薛紹搖頭,眼神之中閃過一抹失望,“月奴,另挑幾個真才實學的武師來。似這等招搖浮誇的江湖騙子,我再也不想看到。”

說罷,薛紹起身就走。

“是,公子。”月奴應諾。她就是現如今藍田公子薛紹身邊,除了火房大嬸以外僅剩的一名芳齡女婢。

“江湖騙子?”兩名賣力表演以致鼻青臉腫的武師不覺有些慍怒,“我二人自幼習武仡今已逾三十年,凡鄉野諸縣生平未逢敵手。藍田公子如此低貶於人,是否太不識貨?”

“三十年?”月奴輕吟了一聲走到了這兩名四十歲上下的武師麵前,淡漠而帶一絲冷豔妖繞,得像是已然修行千年看儘紅塵的狐仙。

兩名武師看著眼前這個年約十八的極美女子,不覺有些心神恍惚麵紅耳赤。

能在藍田公子身邊侍奉的貼身侍婢,姿色絕不可能會差,更何況她還留在了最後冇有被掃地出門。眼前的這個名喚“月奴”的小女子,除了能讓九成以上男子心悸神往的漂亮臉蛋,還有一副異常高挑的身段兒和飽滿豐挺的美峰。看她臉孔,似有幾分胡人女子的狂野英氣又有漢家女子的精緻婉約,生了一雙美麗勾魂的深邃眸瞳,多半是個漢胡雜血的女子。

她的裝束也不似豪門女子當中常見的襦裙岥搏、金釵玉環,而是一襲簡約熨貼的純白色窄袖立領胡服,腰上束一條黑色金紋的寬邊蹀躞帶,雙峰驚豔的高聳一個徒坡下來小腹卻異常的平坦,身體曲線婀娜萬方。頭髮隻用一根木簪簡單的挽起。素麵朝天。

“二位可是不服?”月奴背剪雙手而立,聲音很平靜。

“是,我等不服!”兩名武師高聲道,“薛公子分明就是不懂武藝,卻要汙指我等學藝不精!”

“三招之內,二位若是能夠站立不倒,月奴擔保你們留下,薛公子以師禮待之。”月奴淡淡抬手往大門口一指,“或者,速離!”

“……”兩名武師先是愕然,繼而憤然!

“出手吧!”

電光火石兩招之間,兩名武師癱倒在地。一人左臂骨折,一人手中的長棒被月奴胡服裙襬之下宛如幻影般踢出的一條修長美腿,劈為兩段。

兩名武師震撼的仰望著這個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兒,表情就像是見了鬼一樣。

月奴的表情依舊平靜如水,看著他們的眼神也清冷得緊,漂亮的臉蛋兒上浮現出一抹,本不該屬於她這種妙齡絕色女子的冷峻之色,說了一個字——

“請!”

兩名武師倉皇爬起,片言不發拔腿就跑。

現在他們彷彿明白為什麼薛紹的身邊,唯獨留下了這一個名叫月奴的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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